ICRC 与 Made in China

本文原标题《国际人道救援加强与民企合作 接轨国际标准促中企成长》
刊载于财新网，记者 杨睿

“也门冲突致1900万人急需人道救援”，“叙利亚战争进入第七年，人道需求激增”，“缅甸已有37万难民逃往孟加拉”……对普通读者而言，这是滑动手机便能刷到的新闻头条。但对红十字国际委员会（ICRC）在当地的救援人员来说，这是他们每天清晨醒来必须直面的现实。

2017，也门，小姑娘迫不及待地翻查起家人刚从ICRC领到的援助物资。

作为一个有着150年历史的中立、独立的人道组织，ICRC在全球80多个国家中，共有1.6万名员工在保护和援助那些受武装冲突和暴力局势影响的人。2016年，ICRC帮助2840万人获得用水且卫生条件得到改善，1500万人获得食品，540万人获得其它基本生活用品。ICRC还开展了420万人次诊疗，安排离散家庭成员之间通话及拨打视频电话共57万次。

9月10日，ICRC全球各大采购物流中心的六名代表从世界各地飞往中国，他们要为该组织在世界范围内开展的人道救援工作考察、采购物资。有人来自ICRC总部日内瓦，有人则从泰国、约旦、肯尼亚的采购中心飞来。国际航班的劳顿后，他们要在一周内前往广州、江苏、潮州、北京、邢台多地考察中国供应商。

亚太地区采购物流主管托马斯•里斯（Thomas Riess）是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，这也是他在ICRC工作的第37个年头。“当我还是个25岁年轻小伙时，我就在ICRC工作。现在我已经62岁了”，托马斯笑着告诉财新记者。

托马斯与厂家在确认ICRC订购产品的质量。

9月中旬，潮州市的最高温度仍达35度，工厂车间的温度更高。身材高大的托马斯站在工厂流水线前，一头白发被汗水打湿，有些无精打采地贴在头皮上。

但他的精力却一直充沛。在他抵达中国的第五天，经历了三趟飞行、考察了四家工厂之后，随访的财新记者询问其是否会感到疲惫，托马斯笑着说：“我不觉得累。你知道吗？这周考察结束后我还要飞回泰国，接着还要到巴基斯坦去”。

据托马斯介绍，自2013年起，ICRC才正式开始在中国直接采购物资。该组织在中国的采购量正在逐年上升。“相比2013年，如今我们在中国的采购翻了近3倍，达到2000万美元。未来两三年内，我们预计在中国的采购每年将有10%到20%的增长，甚至更多”，他告诉财新记者。

对合作的中国企业来说，ICRC的订单量不算太多。潮州市一家不锈钢制品企业的负责人向财新记者介绍，每年全球人道救援的需求会有波动，这导致ICRC订单量不像其他商业客户的订单那么稳定。为了避免企业对ICRC的订单产生依赖，ICRC亦有一条内部原则，即采购量不能超过企业整体订单量的30%。

在一家位于江苏的水泵生产企业，ICRC的采购代表在和工人仔细确认一款零件的尺寸。

近年来，ICRC在中国采购的物资种类也呈多元化趋势。托马斯说：“以前我们在中国主要购买塑料桶、厨具等等，现在我们还会购买纺织品（如毛巾、冬装等）、鞋、卫生包、文具包、净水剂、节能炉、供水管道、水泵，还包括可以在南苏丹地区使用的渔具。事实上，现在一系列的产品都可以在中国买得到。”　　

在这位有着37年经验的采购专家看来，“中国制造”（Made in China）是否具备了新意涵？托马斯向财新记者坦言：“‘中国制造’在过去的口碑不是太好。但如今，中国的产品有着非常出色的表现，非常高的标准。我们来到中国购买救援物资，是因为这里的产品具有竞争力，而非价格便宜。如果我们想要购买便宜的产品，有很多比中国便宜的国家。”

ICRC采购标准助力中企成长

多位考察中国供应商的ICRC采购代表告诉财新记者，他们要在中国寻找质量最好的救援物资。除了看重产品的质量，他们还关注企业的社会责任、员工的工作环境、生产环节中是否会对环境造成污染等等。严格的采购流程正在帮助ICRC的中国供应商与国际标准接轨。

Bader Rahahleh是来自中东国家约旦首都安曼的采购代表。在考察完一家位于广东佛山的塑料管道生产企业后，他将负责接待的企业员工拉至墙角，并耳语几句。Bader告诉财新记者，用来搁置成品管道的货架挡住了墙角的消防栓，造成安全隐患，因此他要提醒工厂员工在第一时间将货架挪开。

工厂车间里工人的排班表也引起了采购代表们的注意。企业是否在用人方面遵守劳动法，有无强迫加班，也是ICRC在挑选供货商时一项重要的参考因素。

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。广东省潮州市潮安地区，以盛产不锈钢制品出名。2011年，ICRC的采购经理赴潮安考察，并向当地的不锈钢行业协会询问是否有潜在的合作伙伴。最终，ICRC的目光锁定当地一家不锈钢制品公司“创生”。

据创生员工Cecilia介绍，在正式签订合同前，ICRC的相关人员来厂考察了三至四次，并提出了许多建议。创生的工厂坐落在山脚下，一条河穿过工厂流向远方。Cecilia称，几年前当地渔民会将垃圾随意丢弃，造成河面有大量垃圾漂浮。ICRC派人来企业考察时，便向创生提出：“在能力范围内，企业应清理掉这些垃圾。”

Cecilia站在紧邻工厂车间的河边。在ICRC的建议下，工厂开始对河面垃圾进行清理，如今河水已经非常清澈。

此外，不锈钢生产过程中最污染环境的便是抛光环节。托马斯还介绍说，如果抛光车间的循环系统做得不好，会让车间员工的健康受到损害。在听取ICRC的建议后，创生升级了抛光车间的排污系统，并在每个操作工位的上方架设通风口。

Cecilia告诉财新记者，她自2012年加入公司后便负责与ICRC接洽。目前，ICRC在创生购买的产品主要是炊具套装，一箱救援物资包括煎锅、刀叉勺等在内的38件厨具和餐具，可供5人使用。这些物资主要运往ICRC主要的全球物资储备中心，如安曼、内罗毕、阿比让等。此外，B型炊具套装中叉子等餐具替换为筷子，主要用在东北亚地区，必要时可以量产。

这个炊具套装里具体都装了啥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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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托马斯看来，与ICRC合作能够帮助企业实现自我提升，尤其是对一些不太擅长出口业务的小工厂来说；此外也可以获得其他国际组织的认可。“我们与联合国系统共享供应商名单，我们也与其他国际组织有过合作。供应商的评估及认证，是ICRC的长项。”　

目前，创生已经开始与芬兰红十字会、加拿大红十字会等机构的合作。由于这些机构的订单量相对较小，因此不会有特别的验厂环节，而是委托ICRC进行审核评估。此外，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（IFRC）也与创生达成初步合作意向。

在江苏省一家电池制造企业，工厂墙壁上的防火标识吸引了来自日内瓦的Laurent Wismer的注意。采购专家们经常要到世界各地的厂商进行考察。虽然语言不通，ICRC的采购代表们很擅于通过细微之处考察供应商是否符合要求。

为期五天的考察之旅也反映出中企在面向海外买家时面临的挑战。ICRC日内瓦总部负责水与居住工程的采购主管Laurent Wismer告诉财新记者，在与中国供应商接触时，语言是一大挑战。“中国企业需要在这方面做得更多，例如将产品手册翻译成英文，并且要及时更新产品讯息。当我们需要一些额外的技术参数时，不太容易得到迅速的反馈。”Laurent说道。

如何看待自己的救援工作

9月12日下午5时左右，广州白云机场大厅，ICRC的采购代表们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——上海。航班因空中交通管制延误，起飞时间待定。这时，ICRC工作人员收到了一封电邮，告知9月11日，一位在阿富汗假肢康复中心工作的西班牙裔理疗师被射杀身亡。采购中心的代表们在大厅内安静地传阅着这则邮件。

就在三天前，一名为ICRC工作的卡车司机在南苏丹遇难。2017年2月，六名ICRC工作人员在阿富汗北部遭到射杀，同时有两人遭到绑架；他们在遭受了近七个月的囚禁之后于今年9月初被释放。

9月初，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卡车车队在南苏丹派发基本援助物资之后，在返程途中遭到袭击，司机卢库杜·肯尼迪·莱基·伊曼纽尔不幸遇难。(点此回顾)

“听到这样的消息，我们总是会陷入悲伤之中。但零风险的救援工作从来就不存在，我们在行动前就知晓可能存在的风险。我们需要保护好ICRC救援人员的安全。但事故时有发生，而且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。”Laurent告诉财新记者。

而在托马斯看来，人道救援工作所面临的局势在30年间发生了很大不同。“30多年前，我刚开始在ICRC工作时，所谓的冲突有一条非常清晰的界线。我们称之为东西冲突（East against West），这是一种意识形态间的对抗。现在与过去有很大不同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内部冲突，相互对峙的军队、复杂多样的内部混乱甚至是一些无法控制的内部政变”。

ICRC成立于1863年，是一个独立而且中立的组织，其职责主要源自1949年《日内瓦公约》。近年，ICRC一直在公共宣传中呼吁该组织的工作人员是人道工作者，不是攻击目标 , 他们唯一的行动宗旨是保护和帮助受武装冲突影响的人。

在Laurent看来，强调ICRC的独立、中立是因为他们深知，一旦展开救援以外的政治行动，ICRC在那些需要帮助的国家将不再会受到欢迎。“我们也就无法再去帮助那里的人们。会有一些国际组织，它们的角色是尝试解决政治纠纷；而另外一些组织所需要做的就是，到那里去，帮助那里的人们。”Laurent如此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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